编译 | 杨玉科

编辑 | 葛帮宁

出品 | 帮宁工作室（gbngzs）

过去7年，美国针对中国商品征收的一系列关税不断升级，俨然已成为两个大国之间的一场技术战争。

美国现任总统拜登（Joe Biden）和前任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一直以来都对中国产电动汽车和电池充满敌意。拜登政府甚至对中国汽车制造商征收高额关税，以阻止中国产品进入美国。

近日，这种态势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变——美国及欧洲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支持中国电动汽车和电池公司在当地生产。尽管这将对西方公司构成威胁，其中一些公司甚至可能会被挤出欧美市场。

上周，特朗普在接受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演讲中表示，如果赢得11月的大选，他将鼓励中国电动汽车制造商避开墨西哥，转而在美国生产。

一些中国电动汽车和电池公司正计划在墨西哥建厂，或从那里向美国出口电动汽车。特朗普说，如果中国公司不在美国建厂，他将对其在墨西哥制造的电动汽车征收200%的关税。

Politico报道，欧盟已开始征收关税，以吸引中国电动汽车制造商在欧洲建厂。英国《金融时报》在7月20日的一篇社论中写道，支持这种政策，因为如果没有大量中国电动汽车，欧盟气候减排目标“不可能实现”。

文章称，“问题不在于中国进口太多，而在于太少，因为（欧洲）自己的工业在放弃内燃机技术方面进展缓慢。”

为中国汽车企业铺上红毯，是美国长期政策的巨大转变。美国一直强烈阻碍中国公司在美国进口或生产电动汽车或电池，几乎没有一家中国公司试图进入美国市场。

今年5月，拜登将中国进口电动汽车关税提高两倍，达到100%，并将中国电池关税提高两倍，达到25%。拜登称，关税将给美国本土公司时间开发自己的产品和生产能力，以更好地与低价的中国竞争对手竞争。

7月初，欧盟提高对中国制造的电动汽车关税，指责它们受益于“不公平的补贴”，尽管欧盟也鼓励中国在欧洲建设超级电池工厂。美国和欧盟都制定了大量补贴计划，以建立当地的电动汽车和电池供应链，与中国公司竞争。

目前，特朗普和欧盟都没有详细说明允许中国公司在当地运营的条件，比如这些公司是否必须使用一定数量的当地原料和劳动力，以及它们是否有资格获得政府的清洁能源补贴等。

这种针对中国汽车制造商政策的新考量，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以比亚迪为代表的中国公司的快速崛起。

比亚迪正与特斯拉竞争，成为全球领先的电动汽车制造商。其最便宜的电动汽车海鸥，在中国的售价约为9000美元，在其他地区的售价为21000美元。

特朗普辩称，他的想法既对中国保持强硬态度，又通过威胁比亚迪等公司，来捍卫美国的就业机会。

比亚迪正处于在墨西哥选择电动汽车生产基地的最后阶段。尽管它曾表示，没有从墨西哥向美国出口汽车的计划，但它在墨西哥销售的5.34万美元的混合动力皮卡“鲨鱼”，可能会在对皮卡狂热的美国市场上分一杯羹。

历史正在重演

一些美国业内人士认为，对西方汽车制造商来说，中国在当地生产，将是一种急需的有益的冲击，可以起到鲶鱼效应，迫使它们加快步伐。

总部位于芝加哥的风投公司Volta Energy Technologies，其首席执行官杰夫·张伯伦（Jeff Chamberlain）认为，美国汽车制造商当下面临的中国威胁，与1980和1990年代面对日本和德国汽车的竞争如出一辙。

1985年，“底特律三巨头”占据了美国汽车市场74%的份额，但到2021年，这一比例降至三分之一以下。今年上半年，丰田汽车是美国第二大汽车销售商，占有15%的市场份额，仅次于通用汽车的16.4%。福特汽车以12.7%份额位居第三。

张伯伦认为，1980年代的竞争“迫使三巨头提高汽车质量”，现在，底特律三巨头需要同样的动力。“我相信历史正在重演，”他说，“中国正在迫使所有传统汽车制造商认识到，如果没有高质量、低成本的电动汽车，它们的生存将面临威胁。”

表面看，美国并没有直接禁止中国的电动汽车或电池制造商。中资企业沃尔沃在美国销售汽车，并已于今年6月开始在南卡罗来纳州生产电动EX90。

除沃尔沃个案外，这里存在一种事实上的禁令——在美中地缘政治敌意加剧的情况下，在世界其他地区大举扩张出口的比亚迪，没有采取任何在美国销售汽车的行动。

全球最大电池制造商宁德时代的做法也大致相同，不过，该公司已经签署许可协议，允许福特汽车和特斯拉在美国工厂生产磷酸铁锂电池。

另一家中国电池制造商国轩高科已宣布，计划在伊利诺伊州和密歇根州建设磷酸铁锂电池工厂。但这两个州，都遭到当地的抗议。

但凡有一个相对宽松的政策，宁德时代和国轩高科都可能在美国运营。他们的磷酸铁锂肯定会有客户——截至目前，中国几乎生产了全球所有的铁基电池，这种电池正迅速成为电动汽车电池的主要化学成分。

西方汽车制造商需要本地供应，而宁德时代和国轩高科是最能提供这种供应的公司之一。

时值美国许多大型传统汽车制造商放慢电动汽车开发和推出之际，人们开始发表欢迎中国制造商的言论。上周，通用汽车首席执行官玛丽·博拉（Mary Barra）称，公司无法实现2025年电动汽车年产能达到100万辆的目标。

7月17日，福特汽车表示，不会按计划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生产电动SUV，改为生产内燃机车型F-250和F-350皮卡。

特斯拉销量也在萎缩。在美国最大单一市场加州，其销量已连续3个季度下滑。特斯拉也在收缩计划，取消了2.5万美元主流电动汽车计划，拟转向机器人出租车。

对于那些经历过1980年代和1990年代的人来说，这段时期似曾相识。不同的是，中国电动汽车制造商取代了日本汽车制造商，成为电动汽车领域的巨人，而传统汽车制造商成为待宰的羔羊。

不过，这个类比并不完美——美国和欧洲汽车制造商当前的处境，可以说比40年前更糟。它们似乎完全没有准备好与中国电动汽车和电池制造商展开正面竞争。为迎接这一天，中国电动汽车和电池制造商已经花了10年甚至更长时间。

张伯伦认为，正是这种“猝不及防”，成为美国应该或多或少效仿其应对日本挑战的方式。中国企业压低了电动汽车、电池，以及制造电动汽车所需的零部件和原材料的价格。

他认为，美国应该邀请这些公司在美国建立子公司，并与美国合作伙伴建立合资企业。

“如果你希望美国汽车制造商取得成功，那就打开大门，将（中国）供应链引进到国内。”张伯伦建议道，“这包括向那些通过合资企业在美国境内的企业提供《削减通胀法案》福利，尤其如果这些合资企业由美方持有多数股权和控制的话。”

美国应该接受这样一个现实——美国落后于中国一个星系，几乎没有任何希望在短期内赶上。稍微降低美国的自负，并寻求帮助，将是明智之举。

然而，对这一观点持批评态度的人对此提出了警告。他们把让中国进来比作把狐狸放进鸡窝。他们说，中国企业不会像西方企业那样，在不情愿分享自己的知识时表现得彬彬有礼，但在把西方汽车和电池制造商当晚餐时却会有所保留。

中国公司也将成为美国初创公司的残酷竞争对手，因为美国初创公司只是在开发产品，几乎没有办法保护自己。

石墨阳极生产商Novonix首席执行官克里斯·伯恩斯（Chris Burns）也认为，一些初创企业将在竞争中死亡。“肯定的，有些公司将走投无路。”他说。

如果美国真的敞开大门，它将需要多种保障措施，以确保中国公司真正是美国子公司，并真正培训美国人大规模生产磷酸铁锂和其他关键电池组件。在那之后，美国汽车和电池公司要保持主动权，最终生产出顾客想要的高质量产品。

张伯伦的论点目前适用世界6大电池巨头——比亚迪、宁德时代、日本松下、韩国LG能源解决方案、三星和SK On，并将它们与石油巨头进行了比较。这6家公司的锂离子电池产量占全球的80%，其中，中国公司产量最大。

“任何认为自己能与这6大初创公司竞争的人，都会遇到想象不到的困难。要从6大巨头那里抢走业务，将是非常困难的。”

张伯伦直言不讳地说，“照照镜子吧，请正视我们已经落后了。”他说，“他们想在北美建厂，那就欢迎它。”

在美国生产

美国业内专家认为，中国汽车制造商进入美国可能会给电动汽车带来巨大的价格压力。

7月17日晚，特朗普发表演讲，对中国汽车制造商将生产从墨西哥转移到美国表示欢迎，认为这将创造美国汽车就业机会。他还威胁，要对墨西哥进口汽车征收关税，以阻止外国制造的汽车销售给美国市场。

特朗普说：“工厂将建在美国，我们的公民将为这些工厂工作。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的意见，我们将对每辆汽车征收大约100%到200%的关税，这些汽车将无法在美国销售。”

特斯拉首席执行官马斯克（Elon Musk）支持特朗普竞选总统。尽管他作为共和党候选人，反对气候变化解决方案，而且华尔街认为，特朗普的任期将对整个电动汽车市场不利。

购车应用CoPilot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帕特·瑞安（Pat Ryan）认为，中国汽车制造商若进入美国市场，将“给电动汽车带来巨大的价格压力，并从供应的角度打开低价电动汽车市场。”

考克斯汽车（Cox Automotive）数据显示，今年电动汽车在美国新车销量中的份额，从一年前的7.2%上升至8%，而特斯拉上季度市场份额却降至不到50%。

“电动汽车整体竞争格局正在加剧。”考克斯行业洞察总监斯蒂芬妮·瓦尔迪兹·斯特里特（Stephanie Valdez Strey）在一份声明中写道，“竞争加剧会导致持续的价格压力，逐渐推动电动汽车普及。”

由于供应过剩和需求放缓，包括特斯拉在内的电动汽车价格，在过去两年中已经大幅下降。马斯克认为，许多人都靠薪水生活，随着公司降价，有必要解决“基本的负担能力问题”。

根据CoPilot数据，Model Y是2024年美国最畅销汽车之一，目前售价为49990美元，比2022年62990美元下降20.6%。

二手特斯拉价格下降幅度更大，目前二手Model Y售价约为34283美元，约为2022年68323美元价格的一半。二手Model 3平均售价为25906美元。

对一些买家来说，这可能还不够低，因为利率仍然很高，许多人仍然承受着沉重的财务压力。

考克斯首席经济学家乔纳森·斯莫克（Jonathan Smoke）说，根据家庭收入和花在车贷上的不到到手工资的10%的预算标准，典型的美国家庭每月只能支付400美元车贷，按目前利率计算，大约是60个月的2万美元贷款。

考克斯6月数据显示，不断上涨的汽车价格，已将平均月还款额推高至756美元。

比亚迪目前是全球最大电动汽车生产商，它推广了低价电动汽车。比亚迪最畅销车型秦Plus，其中国售价约为1.52万美元，而新款海鸥售价不到1万美元。

目前，虽然部分欧洲和美国品牌正在美国销售一些在中国制造的车型，但存在重大障碍——主要是对中国制造的汽车征收27.5%的关税。

如果中国汽车制造商在美国生产，它“可能会撼动市场，使电动汽车变得非常具有成本竞争力。”CoPilot瑞安说，“话虽如此，美国制造的电动汽车不太可能达到2.5万美元的价位”，这个价位对许多消费者来说是可以承受的。

特朗普在介绍引进中国在美国生产汽车的想法时，批评了拜登政府在电动汽车基础设施方面的投资，其中包括拨出75亿美元用于建造更多的电动汽车充电桩。特朗普如果当选，预计将结束对电动汽车购买者的联邦税收优惠。

Edmunds消费者洞察分析师约瑟夫·尹（Joseph Yoon）认为，汽油车和电动汽车之间的价格差距正在缩小，但这只是因为对买家的税收抵免。“取消税收抵免，无疑会阻止许多买家考虑购买电动汽车，特别是如果电动汽车补贴回落，且全国电动汽车基础设施改善放缓的情况下。”

特朗普承诺将降低能源价格。“记住，到目前为止，我们脚下的流动黄金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多。”

新“兄弟情”

在特朗普本月被暗杀未遂后，马斯克开始正式支持特朗普。报道称，他计划每月向支持特朗普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捐赠4500万美元，以支持其连任竞选。

但说到马斯克和特朗普新近宣布的兄弟情，还有一个难以忽视的事实——电动汽车。

马斯克的一切都是关于电动汽车，而特朗普一直在反对电动汽车。这种微妙的软化始于今年3月，特朗普在佛罗里达州棕榈滩与马斯克会面之后。

马斯克上个月在一次股东大会上的发言显示，两人开始频繁讨论一系列话题，包括关于电动汽车的探讨。“他会突然给我打电话，”马斯克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喜欢。”

随着春季进入夏季，特朗普的攻击从电动汽车的可靠性和价值，转向联邦政府鼓励消费者购买电动汽车的措施，以及旨在刺激汽车制造商提高产量的环境法规。他说，任何想购买电动汽车的人都应该能够购买，但政府不应该左右汽车市场。

简而言之，只要政府不强制购买电动汽车，特朗普就可以接受。马斯克重申，他可以接受取消政府对电动汽车的补贴。

“取消补贴。”马斯克本月在X上写道，“这只会帮助特斯拉。”另一方面，特斯拉的支持者正在质疑他的新“兄弟情”。

马斯克认为，取消为电动汽车购买者提供的7500美元联邦税收抵免，可能会损害通用汽车、福特汽车和特斯拉的其他竞争对手。

《削减通胀法案》为电动汽车买家提供高达7500美元的税收抵免，但特斯拉的一些车型不符合这一要求，原因在于其中有几项要求，其中包括不使用中国制造的零部件。

对马斯克来说，公开的支持似乎是一场赌博，他能够在一系列问题上影响特朗普——从人工智能法规、太空合同等。而且，特斯拉在开发电动汽车方面已经遥遥领先，不需要像以前那样需要政府的帮助来让这项技术扎根。

分析师表示，特斯拉在生产方面，已经取得巨大领先优势，并且拥有充电站网络。在没有补贴的情况下，它可能比通用汽车或福特汽车等传统制造商更有可能保持盈利。

今年二季度，特斯拉在美国销售约16.4万辆电动汽车。福特汽车以约2.3万辆位居第二。一季度，福特公布其电动汽车业务亏损13亿美元，而特斯拉同期则赚取了12亿美元。

美国环境保护署（EPA）表示，它并没有强制要求使用电动汽车。批评人士认为，拜登政府收紧排放标准，实际上要求电动汽车在未来汽车销量中占据越来越大的份额。

过去18个月里，电动汽车政治化被认为阻碍了销售增长，扰乱了汽车制造商的计划。这些汽车制造商此前曾雄心勃勃地宣布要提高产量，目的是用新的电动汽车取代现有的产品线，部分原因是为了满足这些规定。

加州新车经销商协会数据显示，今年前6个月，加州特斯拉新车注册量下降了17%，而整个行业保持相对平稳。不过，现在说马斯克对特朗普的高调支持会对特斯拉的客户群产生什么影响还为时过早。

近几个月，特朗普和马斯克一直在幕后交谈，修复紧张的关系。这些私下会谈的结果，最近开始在公开场合出现。

上个月，在亚利桑那州露面时，特朗普的语气发生了变化。虽然他继续谴责电动汽车政策，但他增加了一个转折。

“我是电动汽车的超级粉丝，我是马斯克的粉丝——我喜欢马斯克。”特朗普说，“我喜欢他，我认为很多人都想买电动汽车。”

几天后，在特斯拉年度股东大会上，一位投资者问马斯克：“特朗普说他是特斯拉的忠实粉丝，也是你的忠实粉丝，这让我们很惊讶。你对他说了什么?”

“嗯，你知道，我很有说服力。”马斯克笑着回答道，“他打电话的时候人很好。我说，你知道，我认为电动汽车对未来很有好处，美国是电动汽车的领导者。”

对特朗普来说，为修补关系而说的任何话似乎都在起作用。他赢得了马斯克的全力支持，随之而来的是马斯克在X上的近2亿粉丝，以及他可能以捐款形式帮助竞选的部分个人财富。

至于马斯克呢？

“某种程度上，马斯克是老一代美国企业家的回归——他制造真正的东西，他制造汽车，他制造火箭——我认为，这就是特朗普想要创造的那种经济。”万斯（JD Vance）在被特朗普提名为竞选搭档后说。

然后，在7月17日的大会演讲中，特朗普又开始谈论在新政府“第一天”，就结束他不喜欢的电动汽车政策。但是，与6月一样，他在攻击期间花了一点时间强调一件事。

“我完全支持电动汽车。但如果有人想购买汽油动力汽车或混合动力汽车，他们将能够买得到。”

（本文部分内容综合The Information、Automotive News、Barrons、The NewYork Times、WSJ、Business Insider、Morning Star报道黄金线上十倍杠杆，部分图片来自网络）